云芳在给我们点菜的时候,脸上明显地透着一股疲乏的神情,她看上去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头中等偏下,眉清目秀但脸色憔悴,可能是工作服较大的缘故,她就显得更加矮小,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我注意到她的右脚有一点点的跛。她工作的这家店店面不大,但是客人挺多,还设有外卖。店里就老板娘和在后面厨房里面忙乎的老板娘的丈夫和她3个人。老板娘负责应酬、收账。她负责给客人点菜和收拾、洗涮碗筷。20年前从上海来的老板娘跑过来与亚希子和我寒暄。亚希子是这儿的老顾客,有时饿了就打个电话叫这家店的外卖送到楼上。店里的客人有时也带小姐在此吃宵夜。福华楼倒是沾了这条街上没有饭店的光,生意一直不错。
“云芳可能干了,帮了我的大忙,客人中的中国人也都喜欢她的实在劲。”老板娘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我介绍她店里惟一的一个服务员。今天是周六,客人好像比平时多一些,看着云芳忙碌的背影。我与朋友一边用餐一边向老板娘打听云芳的一些情况。
“她是与日本人结婚过来的。本来我不认识她,但是与她结婚的日本人与我住在同一所住宅里,她的事情我也就多少听到、见到一些。我是在楼下她丈夫的汽车里发现她的,一连3天晚上,她都睡在那里,日本人一般不愿意管闲事,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怪怪的,看上去不像日本人。我每天接送孩子的时候,发现她神情古怪,好像日语也不太会说,觉得她像中国人,好管闲事就上前打听了一下,也就是这样,认识了,成了我店里的服务员。听她本人讲,她被日本男方骗了。”老板娘讲到这里站起来给要走的客人去结账。
“这家店的老板娘刚来日本的时候一无所有,现在搞起了这么红火的小店,两口子带两个孩子在日本稳稳当当地过日子,连我都羡慕。”我知道亚希子说的都是心里话。她经常发牢骚说,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抽烟喝酒,但是现在她做的这一行恰恰是每天与各式各样的酒与杂七杂八的烟打交道。她多么希望能经常开开门,放放屋子里那浑浊的空气与客人醉醺醺的酒气,但是她开的这种店就是这种性质,灯光昏暗,半遮半掩,半推半就,没有办法。
老板娘回来后又端上来一盘她们自己做着吃的松花鸡腿,继续讲云芳的故事。
“她是经她家乡日本孤儿后代的介绍与那个日本人相亲认识的,听说一起去了七八个日本人。她们20多个未婚的、离婚的、丧偶的站了一排,让日本人挑选。选上的兴高采烈,没有选上的直叹气。云芳因为是未婚,占有较大的优势,被和我住在一个楼上的日本人选中来到了日本。”
“不过云芳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我知道许多人都嫁到偏远的山区和渔村之类的地方,打打闹闹的没完没了!”我觉得相比较而言,能从黑龙江来到东京这样的大城市,她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虽然这种像选商品似的相亲无法让人恭维。
“其实,从年龄等各方面条件看,她的丈夫还是不错的。如果她的日本丈夫没有癫痫病。她俩还真是般配的一对。”
“癫痫病?”[FS:PAGE]
“对!听说还挺厉害呢。听云芳讲,她刚来日本的当天晚上,丈夫可能是因为兴奋过度犯了病,把她扒得就剩一件小裤衩后,自己脱得精光,露着一身的胸毛满地乱跑,嘴里一直嚷着什么心情好之类的话儿,还要抱着云芳往楼下跳。云芳哪见过这阵式呀!当时就吓得瘫在床上了。等她清醒的时候,发现丈夫躺在靠近阳台的地板上口吐白沫,手和脚在不停地抽着疯。云芳明白自己找了一个有病的日本丈夫。云芳不敢报警,也不知道如何报警,介绍人留的日本手机打电话又没有人接。没有办法,她知道丈夫接自己的时候开的车就停在院子的停车场里,她匆匆忙忙的胡乱穿上衣服就跑到她丈夫的汽车里睡到天亮。”
就这样,一连3天,云芳都是在汽车里度过的本应该是蜜月的时光。她的丈夫知道自己有病和犯病的事情被云芳知道后,情绪一落千丈,癫痫病隔三差五地犯,或轻或重就来那么一次。云芳也就隔三差五的往院子里的车上跑,找自己睡觉的地方。看着云芳的这种生活状况,我有点于心不忍。我就跟她丈夫商量允许云芳到我店里帮忙,住在店里,每周回家一次。她的丈夫还真的同意了。现在,云芳面临的问题是她的日本人配偶签证只有一年,而且已经过去了4个月,到明年需要更新的时候如果她的日本丈夫改变了主意,云芳就必须回国。我这个小店也没有能力为她做雇用担保。”老板娘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
“云芳自己的打算呢?”我关切地询问到。
“她说走一步看一步,不行就‘黑’下来,反正‘上天饿不死瞎家雀’。”
云芳的身影由远及近地向我们这桌走来,身影看起来更疲惫,但眼睛却放着光,在彷徨中透出一种对前途的莫大的期待。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弱女子在东瀛跋涉的画面在由远及近地扑向我的眼前,定格在福华楼中餐馆那热气缭绕中的财神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