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证官伤了我的自尊心

    1997年12月的一天，在美国驻上海领事馆的签证窗口，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护照就已被扔出了小窗口。签证官说：“我不认为你能负担在美国的学习和生活费用。”我一边收拾我的I-20和存款证明，一边对签证官说：“我还要怎样才能证明我能够支付在美的费用呢?”话筒里传出下一个叫号，我已经被美国签证官视为不存在了。毕竟，我得到了文科新闻传媒学硕士四分之三的奖学金。这对一个文科生来说确实很不容易了，但……。走出领事馆，我头脑一片空白，这是我第一次充满自信去签证，而美国签证官却伤了我的自尊心。

    有时候想想当时签证官的拒签似乎很犹豫，而且拒签的理由又是我最不信服的理由。我有美国大学的奖学金，又准备了银行存款证明，估计可能没有充分地准备签证的问答，对在美国学习的钱没有解释清楚。分析了拒签理由，我决定再去签一次。

    我拿起签证25问和108问，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背，直到背得滚瓜烂熟了，我再次走到美国驻上海领事馆。那天刚好下雨，看到一群中国同胞站在领事馆的门前任凭冷风雨吹打，我的心里酸溜溜的。经过安全检查后，来到签证大厅。我调整了一下气息，“什么也别想了”，我对自己说。听到签证官在叫我的号，我来到签证官面前。“上午好!”，我用英语很礼貌地和他打招呼。签证官边抬头边对我说，“我没看见你的签证情况有什么改变，你还是那些奖学金和存款证明，我不能发给你签证。”一上来就给我讲了这几句话，我一时惊呆了。隔着窗子，签证官已经开始往我的护照上写字。我连忙说：“新闻传媒学是没有全奖的，我现在得到的奖学金是最多的了。”“对不起，你还是等情况有所改变再来吧。”签证官把我的资料和护照给我，又从他的桌子下面摸出张纸来，一并递出了窗口。我拿起签证官给我的那张纸揉成一团后扔进了垃圾箱里。这是我的第二次签证。

    一个月后，我再次进入美国领事馆。这次签证官在问了我几个问题后，又拒绝了我!当我在第三次被拒签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我所接触的人中，最多的也是第三次就签过了。第三次都没签出来，该是没有希望了吧。悲伤开始席卷我的全身，真的不能到美国去读书了吗？当三次拒签的现实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哀伤。但同时，我也意识到我必须接受眼前的现实。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这样放弃，实在有些不甘心。“不能放弃”这四个字从头脑中产生后，我感觉整个人为之一振。三次签证可能是多了点儿，但我确实听说过五次签证签出来的。我应该再去试试。

    三个星期后的星期一我又一次进入美国领事馆。进门后一个看门的老头居然都认识了我!很快就轮到我了，这次是一个女签证官，问的无非是“什么专业，什么学校，为什么学这个专业，为什么去那个学校”的问题，我对答如流。回答完了，我用期盼的眼神望着签证官。

    但最终女签证官说她不能给我签证，说完便在护照上写字，又从桌下拿出张纸，连同我的签证资料一同送出了窗口。我也累了，懒得说什么，瑟瑟地收拾起资料，转身走出领事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再一次被无情地浇灭。签证官递出的纸里说我有移民倾向。我笑了，早就听说有这么张纸了，居然到现在才给我，大家最怕的就是得到这张纸。拒签的理由有多种多样，但“移民倾向”是最严重的。若是得到这张纸，你至少要半年之后才有资格下一次签证。我把那张纸细细地撕碎，塞进路边的垃圾筒。

    现在护照上赫然留着四次拒签的纪录。看看I-20表上的开学日期，就算是秋季入学的也要在9月20日之前到校，现在已经是9月1日了。我是一个特别能承受失败的人。第五次我再次进入美国领事馆申请签证。这次给我签的男签证官，一丝笑意从他的嘴角露出，遗憾的是，他保持着的那丝微笑温柔地给了我一刀，我第五次被拒签了。每次被拒签之后心情都很差，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初学游泳的人，在水中游着，看着要呛水了，便开始挣扎。而签证官们，也好似游在我身边，看到我的挣扎不但不救，反而用他们的手压在我的头顶，往水里按。

    从1997年底到1998年9月，整整9个月我经受了五次拒签的打击，我真的很累了。美国学校那边也已经开学了，我打算还是先和美国的学校联系一下，延期到下一年的春季入学。我把旧的I-20表寄回美国学校，要他们给我寄来春季入学新的I-20表。大约半个月左右，我收到了学校寄来的I-20表，我马上又处在亢奋状态。我把签证资料准备好，调动身体的全部力量情绪饱满地去签证了。虽然已经有五次被拒签的经历，但我还是对我第六次签证存在幻想。再次地，签证官在短短几分钟内把我的签证资料从窗口塞了出来，我第六次被拒签了。我拿着资料走出领事馆。关于拒签，我已不再哀伤，不去多想。晚上回到家里，我整理签证资料，同时也在想着自己的未来。现实就是这样，我已无法选择，六次拒签经历，我也不会相信我会再签出来。对于我来说，每次签证都是一次残酷的打击。手里拿着I-20表，我在想，我应该有心理准备去承受这样的现实，我的未来不再有美国梦。

    我对美国的教授说起我签证的情况，教授说给我安排了助教的工作，“我们认为你是优秀的，你能到美国来学习”。听了美国教授的鼓励，我想最后再去签一次。我再次走进领事馆。签证官翻看着我的签证申请资料，抬起头问，“你已经申请签证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来呢?”“我不想放弃去美国学习的机会。”我很认真地回答。签证官笑了，接着又问了我的工作情况、申请学校情况及申请专业原因，一切都是我很熟悉的问题。我机械地回答着签证官的提问，看着他来回翻看我的资料，接着他在一张单子上签了字，把下联黄色的单子递出了窗口。他抬起头，仍微笑着对我说：“你到C窗口去拿签证。”

    拿到签证了，我把签证贴在胸口，没有像我原先设想的拿到签证后的惊喜。我快乐吗?我一次次地在心里问着自己。我现在的心情不可能简单地用高兴与否来描绘。一次次的失败已成为过去，最后的成功成为我申请签证的圆满结局。我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