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月的暑假是漫长的。刚刚从尼泊尔任教回来的小德邀我与他共同完成一次横贯美国的公路之旅。那时，恰好我打工的寿司店老板Kevin请我和他去纽约旅行，并已为我买好了机票。可是架不住小德的百般诱惑，说公路之旅是如何独具美国特色，横贯美国又是多么伟大的壮举。于是，我婉拒了Kevin的邀请，钻进了小德的汽车，开始了旅程。

    我们的目的地是美国大陆最东端新英格兰的“鳕角”———一个三面环海，因出产那种叫“鳕”的海鱼而得名的小岛。小德任教的科罗拉多大学哲学系有个老教授在“鳕角”上有一处房产—幢年久失修的小木屋。趁着暑假，小德答应为她维修这座房屋。

    说来可笑，小德是哲学博士，在美国、中国、蒙古、尼泊尔飞来飞去地讲学。但同时，他也笑称自己是个木匠。在大学期间，他就打零工为老教授们修理房屋。在美国，大学生做木工，端盘子，都是很平常的事。

    我们穿越了堪萨斯、密苏里、印第安纳、俄亥俄、宾夕法尼亚、马里兰、新泽西，对自由女神像说“你好”，在世贸大厦前留影（后来的9·11事件使那张照片成了绝版）……历尽艰辛，终于到达了“鳕角”。之后又从那里北上，途经康涅狄格、马萨诸塞、新罕布什尔，来到了美加交界的缅因州。一个半月之后，我们经过弗吉尼亚、西弗吉尼亚、肯塔基、田纳西、阿肯色、俄克拉何马回到了科罗拉多。

    一路上，我们大多在国立或州立的森林公园里露营，这样可以省去一大笔住宿费。可在缅因州的森林公园里要花17美金取得露营许可证。小德说，州立公园的土地应该是属于任何公民的，或者说根本不属于任何人，一晚上17块钱的露营费简直荒谬。试想，一个穷学生开车旅行，走累了，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搭个帐篷睡上一晚，只需付汽油钱就可以走遍美国。这样无理的收费让人宁可多掏20块钱去住旅馆，或者干脆非法露营在什么地方而不花一个子儿。

    后来我跟寿司店老板Kevin说起这段经历时，被他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本想带你去看看纽约的花天酒地，吃每天空运来的鲍鱼，享受夜总会的奢华，你却和什么哲学教授做什么公路之旅。谁会花上好几天时间开车去纽约？当然只有年轻的穷教师。”

    和Kevin相比，小德少了那种挥金如土的慷慨。父辈们在大萧条时期形成的未雨绸缪也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纽约绝不是小德的天堂，他不喜欢那里的喧闹、繁华和浮躁。他不愿意迷失在五光十色的街头。他喜欢希腊，说在那里可以畅游苏格拉底思考过的地方，他还说尼泊尔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唉，饭馆儿老板和哲学教授的观念就是如此的不可调和。

    在“鳕角”，小德每天清早起来就开始叮叮咣咣地修房子，我则每天都睡到日头高照。我们住的是一所蓝白相间的两层小木屋，离海边只有几步之遥。白天我们一起打扫地下室，给房子刷油漆，晚上轮流做晚饭，去海边自在地吹海风，回来伴着壁炉劈劈啪啪的火苗（晚上小岛的温度很低）吃冰激凌、苹果派，看新租来的影碟。

    7月4日是美国独立日。小德从收音机里得知这天下午在Hyannis Port会有游行，我们便提早收工去看。Hyannis Port是岛上最有名的小镇，因为肯尼迪家族住在那里。美国小镇上的独立日游行与我们天安门广场的国庆阅兵式完全不同，非常民间化，没有那种凝重的味道。装扮成超人的骑三轮车的小男孩，一身公主装束的坐在花车里的邻家小姑娘，穿着苏格兰民间服装的乐队，表演杂耍的小丑和老式汽车……游人们大都穿着象征美国国旗的红白蓝三色服饰，手中挥舞着小国旗。我也从游行队伍中得到了一面小国旗，把它别在胸前时才发现它上面写着“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

    后来我们还去过两次“鳕角”上的小镇Providence，在那里可以乘船到海上去看鲸鱼。小德说，这里是全美三大同性恋聚居地之一。每家商店门口都悬挂着彩色的小旗子，意思是：欢迎同性恋者。

    在小岛上看CNN，得知北京获得了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我兴奋得手舞足蹈，立即跑到镇上的中餐馆拎回了一只烤鸭。那是我吃过的最贵、最不正宗的烤鸭，可我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如今，离开小岛已有一年时间。坐在冬意正浓的北京家中，我还时时会想起小岛上平静安逸的生活。怀念那里的壁炉、沙滩和星光，怀念每天睡到日头高照的慵懒和醒来后小德煮好的咖啡……

    记得一次在堪萨斯州一家中餐馆吃完饭，我得到了一只幸运蛋，它附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时候，与其到达目的地，还不如带着希望旅行。”我喜欢这样的旅行，因为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才会永远带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