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被漆成白色的六层砖墙小楼,沿街夹在两个乳白色石头盖成的大楼之间。给人的感觉是,这座小楼是两边的大楼诞生后很久,为了不浪费它们之间的这小块空地而补盖的。即便如此,这座小楼至少也有60年的历史了。
我在这里住了一年有余。认识的第一个邻居,是住在六层的一位老太太。那天我正在搬家。老太太从楼上下来,看见我和我身边的一堆纸箱,立刻明白我是新来的。她和我热情地聊起来,没完没了地聊。
她86岁。60年前,第一次来巴黎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她的丈夫曾经是警察,去世已有10年。他们有四个孩子,都住在巴黎。他们的孩子们,有的已经当上了爷爷和奶奶。
为了结束这场长聊,尽快把我的家搬完,我请老太太周末来我家喝茶。
我请老太太喝的是中国绿茶。她和我说,如果碰上查电表,我可以把钥匙交给她。她还强调,她不会为楼里所有的人做这件事。言外之意,我已经是她的朋友了。
天天上班。早晨走时,天还没亮;晚上回来,天已经黑了。只有在周末,有时我会碰上老太太。
我住在老太太的楼下。楼里没有电梯。下班回来,再爬五层楼,到了家,我的心要砰砰砰好一会。周末就更惨,提着一周的食品从超市回来,这五层楼真够我受的。碰见老太太,常常是这个时候。
老太太告诉我,她每天都要出去两次。上午去超市,下午去公园。看着老太太红光满面的脸,我不好意思说上楼累。我还会耐心地和她聊天,尽管每次见面,她都会问我同样的问题,好像我们还是第一次相识。我想,人老了大概都会这样。反反复复,絮絮叨叨。有一天,我也会老的。
崴了脚,我在家休息一周。每天都能听到老太太上楼的声音:咚、咚、咚。缓慢而坚定。
有时,老太太会打开门,对着楼梯大喊:“谁呀?”要不就是:“我来了!”其实,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
一天中午,我听到有人敲门。对着门镜一看,是老太太。她穿戴整齐,颜色鲜艳。我打开门。
带着满脸微笑,她问我:“这里卖外卖吗?”我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明白:老太太早就得了老年痴呆症。我笑着回答:“不,这里不卖外卖。”接着她又问我:“那么,得进城了?”我说:“是的。”老太太高高兴兴地上楼回家。
关上门,我心里有点酸。
两个月之后的一天夜里,我突然惊醒。听到楼道里有人在大声喊叫。
是老太太。她在不停地重复一个男人的名字。大约在两点钟左右,楼道里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有人打电话报警。老太太被带走了。
我心里踏实许多。以后老太太可以住在养老院里,有人照顾。
没想到,第二天,老太太又被送回来。
从此以后,楼道里听不见老太太的大声喊叫。但几乎是在每夜的同一时间,两点左右,她会在自己的家里喊这个男人的名字。
这个男人是谁?我猜,是她的亡夫。我本来不迷信,可是这位老太太似乎在告诉我:夜里两点左右,是鬼魂出没的时刻。她的丈夫,是来接她的。
看起来,老太太还是愿意顽强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舍得轻易离去。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每天都响在古老光滑的木楼梯上。(李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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