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牙的第二天，朋友陪我去唐人街。路牌指向“China Town”。看到刻在人行道边的“道可道非常道”既新鲜又有亲切感。我曾写过《小说老子》一书，在老子那里记着中国人独有的生存智慧。地上另有中国人熟知的“人之初，性本善”等。打量一下唐人街，短短的两条马路，环境跟周围无太大的不同，它以汉字呈示自己的存在。我在一家小店买了手机卡，再去网吧发邮件，顺便看了下中文的新闻。跟许多人一样，后来我们就坐进了中餐馆，店堂中熙熙攘攘，跑堂能听能说汉语。其烹煮的食物，是我这些年在海外吃过的比较像中餐的中餐。除了坐着较多的西方人，这情景，与在中国大陆的饭馆相像。

　　查看相关资料，华人居住在荷兰的历史有一百多年了。最早的低薪船工后来在经济危机中失业，沿街叫卖花生糖，生存艰难。二次大战后，全荷兰的华人只剩下一千人，基本是男性，生存已成侥幸，繁衍后代更是问题。对一个国家的总人口来说，这点人数实在微不足道。

　　荷兰的领土是上海市的七倍，但从人口而言，居住在整个荷兰的人口少于居住于上海这一个城市的。海牙人口自然更少。在荷兰的华人华侨超过十万，其中不到一万人生活在海牙这块土地，他们跟当地的主流民族及其他族裔和睦相处。

　　华人来自中国的浙江、福建、广东、香港、台湾和印尼、苏里南。早年来荷兰的华人华侨多从事体力劳动，收入微薄。因语言和文化的隔阂，第一代移民总是格外辛苦。唐人街刻有的那行字说了朴素的道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辈开辟的地盘给后来者以栖身之所，打工谋生之所。荷兰的唐人街名声在外，远在瑞士苏黎世的华人餐馆老板，羡慕荷兰有那么多种蔬菜，说是常常托人买了带去。在海牙唐人街的这两条小街上，有华人超市的中国土特产，有中医中药门诊，有中国人熟悉的语言和服务方式，能看到并结识老乡。有些人愿意开车两小时来此理发，为的是理发师能听懂他对发型的要求。唐人街还保存着中国人的春节传统，用狮子和龙的舞蹈表达过年的喜悦，让当地的其他人从中感受另一种文化的美妙生动。对背井离乡的人来说，这是他们的袖珍故土，有了这小街，在异乡的生存多了一份安定。

　　后来到荷兰的华人华侨有更高的学历，更广泛的追求。近年留学荷兰也成时尚。去“战斗在荷兰”网站翻看，学生们胸有大志，视野广阔。有天在餐馆邂逅一群来自中国大陆的年轻人，他们脸色开朗，思辨活跃，讨论的不再是花生的问题。唐人街对他们而言只是其肠胃思乡时候的一个临时停车的小站，而不是走不出去的螺壳。

　　还没到荷兰时，我看到一条有趣的消息，中国正从荷兰进口中华绒整蟹做种，也就是上海人最爱吃的“大闸蟹”。百年前被货轮的压舱水不小心带到荷兰的蟹苗，成功地在这新家繁衍后代。它们比本土的兄弟们有更纯的种，更鲜美的味道。中国有句话叫“造化弄人”。人的命运和蟹的命运，常常只有上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