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接了原东德地区某小学的两个低年级班的汉语课。这课才开了一个来月，可我已经是他们的第四位汉语老师了。原因呢？一上课我就明白了：德国的幼儿教育讲究让孩子自由发展，这些孩子几乎不懂得什么叫课堂纪律。上课时能让这些学前班至3年级的孩子们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上45分钟难于上青天，更要命的是教室里靠墙两边的柜子里竟然放满了玩具，孩子们上课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高声谈笑，随心所欲地走来走去拿玩具玩，那热闹劲就别提了！

　　要是你对他们说：在中国可不允许这样。那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他们会齐声大叫：“这里是德国，我们可以这样！”

　　我知道德国是提倡轻松教学的，上课前搅尽脑汁设计教案、找字卡、选教材、做游戏、念儿歌，让学生在黑板上写汉字、画画，每次都变换不同的教学方法。可还是收效不大。

　　终于在第三次课上，一个男孩趁我在黑板上教其他孩子写字的时候，大模大样地从柜子后面拖出做手工剩下的硬纸板挥舞，就听“卡嚓”一声，高挂在墙上的大钟被他砸了下来。这实在太不象话了！我终于失去了耐心，大吼几声，可他一脸地无所谓，说什么这钟以前也掉下来过。其他的孩子呢，更是变本加厉，一个孩子在黑板上写“人”字时故意一次又一次画成斗大的叉叉，惹得全班大笑不止！

　　愤怒的我提早一分钟结束了课，将这群“小玩闹”统统赶出了教室！又拉着那个把钟砸下来的捣蛋鬼去见校长！我很想知道，德国小学的教育原则究竟是怎样的？真的如同这些孩子们说的上课时“什么都可以做”吗？

　　校长不在，秘书的回答是学生上课时并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她问清了该学生的姓名，说会向校长和家长反映，这就算是处理完了。

　　我真的很想步前几位汉语老师的后尘一走了之，然而我又真的很想知道德国学校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

　　下一周上课时我见到了校长，她告诉我，那个砸钟孩子的家长已经让孩子退出汉语班。因为我批评了她的孩子。

　　这让我想起德国中小学的家长会上听到的几乎全是家长对老师的不满和指责。

　　这还让我回忆起刚到德国不久的时候曾到一个德国人家帮助照看的那个11个月大的男孩，还记得女主人反复交代的一句话：这儿是德国，不可以对孩子说“不” ！

　　我对校长说我每次路上要花一个半小时来这里不是为了做保姆，我不想在45分钟的教学时间内只是反复请求学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觉得这是上课的基本常识。“再说请您设想一下：如果那大钟砸在孩子的脑袋上家长又该说什么呢？”

　　校长想了想决定去找孩子们谈话。她先找那个故意把“人”字画成大叉的学生，可是那学生说他不过是 “才写错了一点点”。校长无可奈何摇摇头，又站到了全班10个学生面前，她轻声轻气地说：“上课是要坐在位子上的，如果你们想学中文，就要坐在位子上好好听课，如果上课乱吵，老师就会将你们的名字记下来告诉我，我就通知家长让你们退出汉语班，因为你们不想学。”然后她用更轻柔的声音说：“你们能不能都坐到前面来一点呢？这样可以更好地听课。”回答她的却是一连声的：“不！”

　　校长无可奈何地看看我，我无可奈何地对她耸了耸肩膀，心想这事在中国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校长大人的训话怎么是这么个结果。

　　从小不能对他说“不”的孩子却是那么轻松地对别人说“不”！这是不是一种必然？

　　几天后我正想和我的德国学生克劳蒂谈起这件事时，她却先向我诉说起她四岁的女儿伊丽莎白是如何如何地不听话：“早上她非要躺着让我给她穿衣服，我告诉她要么自己穿，要么站起来我才能给你穿。她为此哭闹了整整一个钟头！”她还告诉我伊丽莎白在全班出去游玩的时候故意离开队伍，老师吓唬她再这样以后就不带她出来玩了，可她看看老师的脸色继续越走越远，结果呢？是全班都不能出去游玩了，因为老师是不可能把一个孩子留在幼儿园而带其他孩子出去玩的啊！

　　这又是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小洋娃娃！

　　克劳蒂告诉我，由于德国经历过一个非常专制的时代，那时候的父母对孩子是非常严厉并有绝对权威的。如同她自己的母亲。她很不喜欢那样的家庭气氛，所以对自己40多岁才有的孩子非常讲民主，凡事都想跟她讲道理。(这可能也是德国大多数家长的心态，尤其是原来的东德地区更甚)。可是现在发现这越来越于事无补，完全被孩子牵着鼻子走了。而且，当她想对孩子严厉一点时，还会遭到别人的指责，比如有一次，她不想满足孩子购买玩具的无理要求，孩子当场在店里大哭大闹，结果收银员高声地指责她一番，说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只好一声不响地听着。

　　“这真成了德国的一个社会问题了！”克劳蒂叹道。“家长管不了，老师又不能管，整个社会都讲对孩子要宽容。那以后谁教他们懂得纪律、懂得尊重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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