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内的导师也觉得我吃错药了:“你不是马上要到美国去了吗?怎么又变成瑞典?!”当他知道我主意已定后,仍象慈父似地嘱咐再三:“到那里后,还是要与美国那边保持联系,万一……”我认认真真地点着头,心里隐隐有点内疚。于是,当我动身到隆德来的时候,怀里还揣着美国一位教授的邀请信。
踏上这片土地之初,我贪婪地呼吸着格外新鲜的空气,沉浸在一种新奇美妙的心境里,怎么也看不到想象中那幅凄凉的画面(事实上也真不是那么可怕)。也许命中注定我会爱上这个地方吧,到达的第一天,阳光带着微笑,天空清晰而温暖,大地渐入一种深意,我只感到这里冬天的日子多么安祥宁静。很快地,我还目睹了生命中的第一场雪景。我好奇地久久望着天空,心中浮起的无数个冬日的想法,飘零在那小径上瑞雪下……啊,一切都充满期待。
满怀着期待,我开始一点一滴地品尝异乡的滋味。那是怎样一种滋味啊?甜甜酸酸涩涩,却很难感觉到苦。只有今日坐在孤灯下细细咀嚼,才能真正品出那混杂在甘甜中的苦味。当时,学业的艰难、生活的清贫、想家的愁闷也曾使我在异乡的天空下迷茫过,但生活中并不缺少温情、友爱和关怀。尽管很难一下融进瑞典社会,我和我的同胞们却活出了属于自己的天空。平时串门神侃,周末打牌娱乐,还结伴逛街、郊游、打各种各样的球,那大集体般的氛围使我忘却了游子的苦闷,无论怎样失意都能心情平和地欣赏身边的风景。还因牢记着亲友的重托和心怀的希冀,留学的生活似乎永远是一种热望和憧憬。很少对人提及“刚来的时候”,也许是怕有摆老资格之嫌吧。但对我来说,那些时候与其说是一串串陈旧的日子,不如说是一种越积越厚的感觉。每每回首那一段步履艰难的跋涉,便如打开一瓶久藏的好酒,一股醇郁的幽香弥满。
留学之初,学业上的挫折使我那明亮的天空罩上了乌云。出于惰性惯性,我一来就选择了与以前国内的研究方向接近的课题,而导师对此根本不感兴趣,因此迟迟得不到他的资助。为了缓解经济上的窘迫,只好在假日、假期里为另一个系洗猴子笼。那可是又脏又累的活。整个人置身于满地猴粪、臭气熏天的猴笼里,手持水龙头不停地冲洗。十几间猴笼洗下来,浑身上下全湿透了,时间也过去了一天。倒也挺喜欢这项纯体力的、没有半点精神压力的工作。尤其当干完了活,一间间地巡视着已变得清洁、明净的笼子,听着猴子们惬意、满足的叫声,我总能为自己那神奇的劳动成果而感动,顿时忘掉了疲惫和心酸。还干过另一种少见的活,就是从烤熟的猪头上把所有的猪牙拔下来,清洗干净,再磨成粉做元素分析。
同事偶尔经过,看我满头大汗、费力地拔着猪牙时,总是轻轻地摇摇头说:“Poor girl,这哪是女孩子干的活?”我倒没觉得自己不该干这种[FS:PAGE]活,有时拔得顺利了还会高兴地哼哼小调,只是有几次哼着哼着,眼泪突然不听话地涌出来,哽住了喉咙。有很长一段时间,回家一闻到猪肉的味道就反胃,可还是屏住呼吸往下咽。乐观地对待这些体力锻炼,也真算不了什么,使人难受的是内心的空落、无着。只觉得象在无底无边的水面上漂啊漂,不知何时才能踏上岸边、安定下来;总担心这么碌碌无为下去,所有的瞩望会无处落目;有时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吃错药了?……
也许劳动真的使人变得聪明吧,终于有一天灵感降临,重新选择了一个使导师高度重视的研究课题,以新的方法和结果补充他的理论体系。这是我留学生涯中的一大转机。从此,导师不仅赏识我的工作,也为我免去经济上的后顾之忧。我那颗高悬着的心这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学业上的起步如此不易,使人懂得了倍加珍惜。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知道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放弃自己,即使困难重重也得硬着头皮把学业完成。既然已经开拓了一方梦土,还怎能荒芜\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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